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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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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東的八月開著大片大片的花海,這邊的花信總比內陸要遲些,因而到了這個時節才姹紫嫣紅滿枝。

郝英傑陪著樂棠回去報道以後就被秦時章找了過去,秦時章身上的狠厲比起初見時又多了幾分,郝英傑一進門就被他盯著直看。

在樂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秦時章又大刀闊斧地改了幾樣東西,身穿黑藍色制服的執法士兵滿大街跑,氣氛比之東華首都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以前是沒有對比在,如今樂棠嶄露頭角,甥舅倆截然相反的作風在聯邦境內引起了不小的爭議。

隨著年歲漸長,樂棠的長相漸漸與遠東人趨同,而且長得與史書上記載著的遠東第一任領袖人物極為相像。這種天生的優勢讓樂棠迅速站穩了腳跟,贏得了不少人的追隨。

遠東境內漸漸有了反對秦時章的聲音。

郝英傑知道秦時章得了病,對秦時章的想法就有了大致的了解。依照秦時章的威望,根本不需要再對聯邦境實施高壓政策,他會這麽做大概是在為權力轉接做鋪墊。

至於樂棠能不能勝任,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考慮,因為即使秦時章不在了,他帶出來的人依然沒有散,有那麽個架子在,樂棠怎麽搗騰都不可能跳出去。

只是秦時章這個人,費盡心思到底是為了什麽呢?郝英傑擡眼看著秦時章,眼底帶著點兒探究。

秦時章也看著他:“這次回東華,有沒有碰到什麽特別的事?”

郝英傑敷衍:“沒有什麽特別的。”

秦時章也不生氣。

事實上這段時間秦時章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平和,因為他的身體已經發生了更嚴重的變化:他的聽覺正在喪失。

慢慢地失去五感實在是件很奇妙的事,秦時章很慶幸自己學過唇語,對肢體語言的解讀也有比較高的造詣,否則可能連必要的交流都無法進行。

要是實在不行了,他還可以動用最簡單的輔助系統,直接把接收到的聲音轉化成文字或振動頻率,正常交流不會成為問題。

所以秦時章很鎮定,有條不紊地布置著後續工作。

郝英傑是最清楚他病情惡化到什麽程度的人,而且更有趣的是,郝英傑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也會遭遇這樣的病變。這就是秦時章喜歡找郝英傑過來的原因,因為他特別喜歡看郝英傑硬撐的樣子——把所有苦悶、痛苦、恐懼死死地壓在心底,努力裝作根本無所謂,看著就讓人愉快。

秦時章說:“新研發的藥有及時吃嗎?”

郝英傑惜字如金:“有。”

秦時章繼續問:“藥效怎麽樣?”

郝英傑都沒皺一下,平靜地陳述:“灼燒感很強烈,每一根血管跟每一個器官都像被火燒一樣。燒完以後就是嘔吐,吐到胃裏什麽東西都沒有。藥效出來以後也沒見病情轉好,該疼的還是疼,該沒感覺的還是沒感覺。”

秦時章似乎被郝英傑描述的情況取悅了,抓住郝英傑的手腕說:“帶在身上了吧?吃給我看。”

郝英傑對秦時章的變態程度又有了更深的體會,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照辦的話,秦時章肯定會來硬的。

所以郝英傑乖乖照做。

秦時章體貼地給他倒了杯熱水。

藥物的效果來得很快,郝英傑的額頭很快就滲出了冷汗。

自小養成的驕傲讓郝英傑從不在人前示弱,如果秦時章不是緊緊地盯著郝英傑,肯定沒法發現他的異狀。

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,這樣的表情卻如出一轍。

即使是在最難熬的時期,那張臉上依然看不見任何痛苦之色,越是煎熬就越能忍耐——就是這樣的神情,充滿忍耐與堅韌,永遠不會出現絲毫軟弱。

秦時章突然伸出手將郝英傑禁錮在懷裏,手緊緊按住郝英傑的背,讓兩個人的心臟無限貼近。感受到另一句身軀傳來的真實的體溫,秦時章無法聽見任何聲音的耳朵突然像是聽到了如擂鼓般的心跳聲,清晰而急速。

秦時章似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什麽地方、擁抱著什麽人,摟緊郝英傑嘆息著說:“姐,你明知道我無法拒絕你的任何請求……”

郝英傑的心臟幾乎驟然停滯。

秦時章這個人在他的印象之中一直還是媒體上那個“瘋子”,他幾乎沒有感情,沒有自己的喜好,沒有半點值得稱道的地方,有的只是鐵腕手段、嗜血性格以及不近人情的作風。

可是在這一刻,秦時章心底的哀慟、渴求,一下子朝郝英傑湧來,勾起了郝英傑深深埋藏著的、與之相近的無望感情。

他僵直著身體任由秦時章抱著自己。

秦時章的失態並沒有持續多久,他很快就將郝英傑一把推開,直接將郝英傑摔在地上,定定地看著郝英傑。

郝英傑看到秦時章勾起了一絲冷笑,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。

秦時章居高臨下地盯住他皺緊的眉頭,唇邊的冷笑更為分明:“你還真會利用自己的優勢,想用這種低姿態來迷惑我嗎?”他俯身掐起郝英傑的下巴,逼郝英傑直視自己。

郝英傑又好氣又好笑。

他真沒自戀到認為自己只要擺低姿態就能迷惑秦時章這種人,他不反抗只是因為他很清楚反抗也是白瞎了自己的力氣,要知道他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了!

不過秦時章都這麽說了,郝英傑自然不會多費口舌去澄清。他樂得笑了:“沒錯,我就是想迷惑你。”

秦時章的手順著郝英傑的下顎慢慢落下,接著一手掐住了郝英傑的脖子:“別在我面前耍花樣!”

郝英傑臉色漲得通紅,卻沒有做任何掙紮。

秦時章聽不見他艱難的喘息聲,但還是從郝英傑皺成一團的眉頭判斷出了他的狀況。他迷茫地發現自己心裏居然有些不忍,不忍繼續看郝英傑痛苦下去——這本來是他百看不膩的戲碼。

等秦時章確定自己剛剛體會到的那種感覺確實是“不忍”時,郝英傑已經在他手上昏迷過去,脖子上有一圈紅色的指痕。

秦時章將他抱上床,停頓片刻,毫不避忌地將醫生叫了進來。

東華帝國的首都到了八月倒是跟往年一樣悶熱,夜幕降臨,郝英才坐在書桌前照例把該看的晚報看完,最後才連接到互聯網上瀏覽近期熱點。

即使知道不應該,郝英才的第一站還是鎖定了遠東聯邦。

映入眼簾的最新資訊讓郝英才整個人都怔住了。

聯邦元首疑似與男性同居。

即使照片有些模糊不清,郝英才還是能認出裏面的另一個主角是誰。

是郝英傑。

新聞提供了無數線索,除了當事人沒有直接承認之外,一切證據都指向一個事實:郝英傑經常出入秦時章居處,有時還會徹夜不出。

郝英才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被什麽東西灼燒著,憤怒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。他並不是覺得妒忌或者認為自己被背叛了,只是憤怒郝英傑居然跟秦時章攪和在一起!

秦時章是什麽人?可以說他就令帝國的發展陷入停滯期的罪魁禍首,他帶來的陰雲至今仍籠罩在帝國上空,始終沒有散去。

郝英傑背棄帝國在先,爬上秦時章的床在後,往後別人提起這個名字時永遠只有唾棄!

郝英才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,明明應該坐享光明前程的郝英傑,怎麽會走到這種地步。

郝英才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裏,一直睜著眼直至天明。

而黎明到來時郝英傑才清醒過來,看到拿著份早報在一邊翻閱的秦時章,郝英傑頓時皺起了眉頭。

秦時章很快就發現他的動靜,笑著說:“醒了?”

郝英傑坐了起來:“你沒有讓人把我送回去?”

秦時章說:“沒有,所以真傷腦筋,”他攤開手上的早報,把它遞給郝英傑,“瞧瞧啊,都被人發現了。”

郝英傑臉色微變,不用看他都知道媒體會怎麽說了,更清楚公眾會怎麽看這件事。

見郝英傑不接,秦時章也不勉強:“雖然這樣曝光不在我們的意料之中,不過這樣不就更徹底了嗎?”他扔掉早報撫上郝英傑的發頂,“徹徹底底地切斷一切獲得新生的可能性,安安心心和我一起等著下地獄。”

看見秦時章冷靜的神態之中透出來的瘋狂,郝英傑反而笑了起來。

是啊,他怎麽會不高興呢!這不就是自己順水推舟投奔遠東聯邦的用意嗎?秦時章肯和自己一起登上頭條,那效果可比什麽都好。

郝英傑找回了一貫的風流笑意,語氣溫柔得仿佛在跟情人交談一樣:“好,我和你一起等著。”

同樣也是八月,遠在海州的容裴收拾停妥,踏上了當晚返回雲來港的最後一班列車。

這一夜星辰燦爛,容裴站在車窗前看著飛馳的景色,所有曾經受過傷的土地都在慢慢覆蘇,無論是新的傷痕還是舊的傷痕,都已經逐漸被新的一切所掩蓋。

首都的事、遠東的事,或者是這個世界的所有的事,都沒有糟糕到讓他憂心忡忡的地步。

所以他把心放得很寬,步驟放得很緩。

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如果錯過了那個家夥的生日,那個家夥到底會怎麽鬧?容裴看著自己映在車窗上的影子,微微地笑了起來。

有時候看到戀人跳腳心情也挺愉悅的,這不知道算不算是惡趣味的一種?

正想著,高競霆的通話邀請就發了過來。

容裴笑著接受通話,安撫道:“我剛忙完,正在回雲來港的路上。”

高競霆沈默半餉,說道:“……我在去海州的路上。”

這時兩輛列車錯身而過。

然後往相反的方向馳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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